月在梧桐缺处明：懂得进退是人生哲学，但总有人坚持自己的方向

一百四十五、有进无退

肖达乾有点吃惊，从楚部长嘴里说出来最高层，那就一定是真的上达天听了，他听人说过关于这座扬州镇江之间公路桥的故事，应该不仅是一座桥梁建设那么简单，现在还未开始真正动工，甚至只是在建桥位置最初地质勘测阶段就出现这样乱子，不符合中国传统意义上“开门红”的征兆。严格说起来，这件事和自己、和周煜都没有任何关系，可一旦参与其中，那就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了。楚部长给自己说这件事，应该是在变相提醒：如果能解决万事大吉，如果解决不好，还是要保持适当距离为妙。

肖达乾是个聪明人，这点上他和周煜完全不同：“伯伯，我明白您的意思，这段时间我也没去现场，很具体的情况并不太了解，正好我现在面试也结束了，明天我就去镇江一趟，看看是什么状况，到时候和您再交流一下。”

楚部长对于他的回答很满意：“如果有调查组的人找你询问情况，你实事求是回答就可以，不必说自己不懂也不知道的事情。包括你那个同学也要守口如瓶，本来这件事和你们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。”

肖达乾赶紧说：“我明白了！”他听到了一个词汇“调查组”，也就是说这件事可能已经不受李厂长等人的控制了，在当时我们国家外汇相当紧张，五百万美元可不是小数字，如果这么多钱打水漂，派调查组参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，只是肖达乾了解周煜的脾气，他有点为自己的好友担心，他在琢磨着，是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去镇江厂里看看啊。

回到自己宿舍时，看桌子上已经热气腾腾摆了五六个菜，楚书雁也变身为大厨，在厨房里切菜摆盘，金云菲笑嘻嘻和她配合着，二人欢声笑语。只是看肖达乾进门，楚书雁就发觉他神情有点不对。

“肖达乾，我爸和你说什么了？”她不无担心的问道，“不会是面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吧？”

肖达乾摇摇头：“没有，书雁，面试应该问题不大，伯伯给我说了镇江那套地质测绘设备的事情。哦，这样吧，我们简单吃点，我下午就坐火车去镇江，前几天学校的相关证明我都开好了，也算是开始我的毕业设计吧。”

楚书雁不开心了，她撅着嘴说道：“可不能简单吃点，云菲都说要陪你喝点酒呢，这次面试可是大事，我记得你过年许愿就提到它了，咱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。对不对？云菲！镇江那边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，你不是说周煜能包打天下吗？哼！看她那么能！”

金云菲看了一眼肖达乾，出人意料的没有随声附和楚书雁，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，算是回答闺蜜，她又马上说道：“哥，上次你说过新闻线索的事，我给我们新闻部也申请过了，说让我全权负责组织材料。”

肖达乾嗯了一声，楚书雁一年前还完全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，记得第一次来自己宿舍煮面条，她连烧水都不会，现在都已经熟练炒菜了，这种进步让肖达乾非常感动：“云菲，好，镇江这边的线索说不定是篇大新闻呢，你好好组织材料。书雁，别太麻烦，我们庆祝没问题，也别太铺张啊。”

楚书雁今天心情很好，她从自己切好的盘子里拿了一块牛肉塞到肖达乾嘴里：“尝尝，这是云菲买的清真牛肉。肖达乾，咱们三个好久没一起吃饭了，你快坐下。”

肖达乾咀嚼起来，果然味道极好，越嚼越香，他点了点头：“真好吃！”

楚书雁说道：“倒几杯酒，咱们也算苦尽甘来，年前年后那么多事情都焦头烂额的，你面试结束也算是新开始。”

宿舍里有清平乐的白酒，这还是去年书雁和云菲拍广告片时留下的，最近这段时间肖达乾几乎没喝过酒，毕竟事情太多，无论是书雁早孕还是准备面试都让他殚思竭虑，再说很自律的肖达乾改变了生活态度，现在对于白酒并不感冒，去年有几次喝酒都出现过断片状态，让愈发成熟的肖达乾想起来都心有余悸，现在除非陪长辈才小酌一点，可现在女朋友要求倒酒，他自然不能执拗，只是心里也牵挂着周煜那里，心里还是想早到镇江，也许在技术上帮不了周煜什么忙，但在应付那些杂事上，自己可是得天独厚。

肖达乾找出小酒盅，每个人都倒了一点，云菲和书雁平时都是滴酒不沾，现在也各自端着酒杯，金云菲笑道：“哥，你心想事成，我记得你过春节时，说最大的心愿就是考上研究生，现在要实现了！”

说完这句话，她有点不好意思：“书雁也要读研究生，我现在才大专毕业，怎么也撵不上你俩了！”

楚书雁笑道：“研究生就是个名堂而已，我妈让我读我也就读了，其实我都不知道我学这个专业有什么意义。这点和肖达乾不一样。云菲，你现在不是也读着本科吗？”

去年金云菲就被南师大新闻专业的专升本录取了，本来那应该是脱产学习，可后来由于金云菲去了电视台工作，再加上她拍电视剧后成为了名人，南师大破天荒同意她在职学习，平时就是参加期末考试修学分。

金云菲点点头：“我也觉得自己是在混学历，去年年底甚至都没去考试，就是咱们参加春晚节目那几天，可学校里网开一面，给我卷子开卷考试。我都不好意思了。”

肖达乾比她俩都更懂这个社会，他现在已经到了新的境界：看破不说破。他又给自己倒了一酒盅，但没给俩女生倒酒：“云菲，有时间多学习，做学问是一辈子的事，要当成一种热爱。”

楚书雁刚才并没有喝酒，只是嘴唇微微沾了沾就一脸苦色，她开始吃菜：“肖达乾，我感觉你越来越像我爸爸了，动不动就上纲上线。”

说完这句话，三个人都不停莞尔，肖达乾则是有点玩味的苦笑：“好吧！我也觉得自己现在有点无趣了。”

金云菲则说道：“大道至简，其实很多道理我们都明白，真要是完全照做就难了。我们电视台有位大师，说什么都很明白，可今年都四十多岁了，一部他自己中意的电视片都拍不出来。”

肖达乾想起上次云菲说的电影角色的事情，于是问有没有变化，金云菲摇头：“那个导演又联系过我，我推辞了，说自己不是专业演员，并不太适合拍电影。”

楚书雁有点替云菲感到可惜：“云菲，你可是错过了一次大机会。”

金云菲摇摇头：“我的运气都够好了，我很多山师的同学现在都连工作都找不到，新闻专业看上去很香，可就业是大问题，回到县里后都转行做了老师，我现在可知足了。知足常乐！”

肖达乾有意逗逗云菲：“知足常乐是不思进取！云菲，你可别安于现状，这样你将来就会后悔。”

金云菲吐吐舌头：“我才不会后悔呢！能有书雁这样的姐妹，能有现在的工作，我觉得很幸福！”这句话本来可以是很长的排比句，可云菲就说了两点，有些话心里有就行了，何必说出来呢。

三个人其乐融融的聊着天，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轻松时刻了，不过肖达乾心里有数，第三杯酒后他就再也不肯喝了。

下午时云菲没去上班，这是早就请好假的，她和楚书雁商量好去逛街买几件春装，本来书雁也想带着肖达乾一起，可肖达乾很坚定拒绝了，说自己还是去镇江，即便不是为了周煜调试设备的事情，自己的毕业设计也需要人在现场。最后楚书雁也同意了：“你去吧！你晚上别忘了给我打电话。下周云菲过周末，我俩一起去看你。”

肖达乾当然是满口答应。

虽然行色匆匆，但肖达乾赶到镇江建筑机械厂时也已经是华灯初上了，这次进门依然是上次遭遇过的门卫，但他显然记住了肖达乾，点头哈腰开大门让男生进去。

肖达乾也没余理睬他，和这种社会底层的人动怒不但是自己涵养不够，而且会造成一些无法预料的后果，宁惹君子不触怒小人。他来之前并未和周煜联系，因此赶到车间推门进去时，让里边的杨美燕吓了一跳：“肖达乾，你怎么说来就来了？”

车间里现在和上次他来完全不一样了，几个大集装箱已经消失，所有设备都成一字型摆开，即便肖达乾这个外行都能看出设备已经被连线了，也就是说到了系统联调地步。设备周围用一条粉色的绳带围了起来，一看颜色肖达乾就明白是杨美燕的选择，虽然遭遇沧桑，可她内心依然是粉色少女的喜好。

“我上午面试结束的，这不就赶紧过来了吗？不能让你们孤军作战啊。杨梅姐，你们晚饭吃过了吗？”

杨美燕用手指了指旁边，那边应该是生活区，不但有茶座和帐篷，还有一台暖风机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，甚至还有一台电视，不过电视并未开：“吃过了。你吃没吃？要没吃我给食堂打电话，让他们再给你准备一份镇江锅盖面？”

肖达乾眼睛又扫了一圈，这才看到在设备前端坐的周煜，周煜完全没听到他进来的声音，而是双手快速在一台绿莹莹的显示屏上忙碌，当时还没有彩屏，几乎所有的电子设备显示器都是这种绿色线条黑色背景的结构。看不到周煜的正脸，不过能感觉出她瘦了不少。

发现肖达乾在看周煜，杨美燕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：“你别理煜煜，她啥也听不见。”

肖达乾有种泪目的感觉：他有点对不起煜煜，这种事本来和她并无关系，可是却被扯进来了，现在想退也退不了了。

也是怕打扰周煜，肖达乾和杨美燕从车间里出来说话，杨美燕说这些天来周煜大多都是这种物我两忘的状态，即便是睡觉时也说不清楚啥时突然跳起来跑到设备那里忙碌一会儿，应该是触发了灵感。

“这样下去她会撑不住的！”杨美燕说道，“她的头发掉了很多，有时候我能从被子上捡一把。肖达乾，你来了，可要好好帮帮她！”

肖达乾叹了一口气，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周煜，现在的煜煜就像是一个勇往直前、有进无退的战士。